武汉抗肺炎一线医生口述：已在医院30小时，怕家人感染分开居住
2020-01-24
口述 |陈国玺（武汉市肺科医院ICU医生）
采访 |耿志方 廖如云（潇湘晨报记者）
整理 |谭思慧 赵鸿捷 朱文静 杨丽英（实习生）
【1】已在医院30小时
我是陈国玺，武汉市肺科医院结核科主治医师。
一个月前，我刚刚结束援藏任务回来，就是在西藏当援藏医生，回来后原本不需要那么快进入工作，但是，情况紧急，就转到ICU做值班医生了。
因为这种疫情发生，我们科室首当其冲，我自然也就必须尽职尽责，从元旦以后就取消了所有休息。
今天是恰好轮到我值大班倒班，白加黑，从昨天上午9点开始到今天大年三十，我已在医院30个小时。
当然，凌晨4点多我也迷糊了一会儿，后来上午9点后整理资料交班等。
现在要过年，但是，这个班不是说你回去休息，就跟你没关系了，仍然要24小时待命，随叫随到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下班一说。
不只我一个，基本上我们医院所有的医护人员都是这种超负荷状态，因为是特殊时期，人手比较紧张。
【2】这次是上战场
我是武汉本地人，2008年研究生毕业后参加工作的。
非典时期我大学还没毕业，还是学生，在地方实习，那个时候只是“看客”，医生也不会让实习生冲到第一线，但也体会到那种紧张气氛。
这次感觉是完全不一样，是直接上战场了，我每天都可以听到同学朋友的提醒。
同时，根据我的了解，这次的病毒确实没有SARS那么快，SARS可能两三天、四五天人就倒了，但这次新型冠状病毒潜伏期比较长。
这反而是新型冠状病毒有隐患的地方，你想想，有的医生一天看上百病人，如果防护措施不到位，就不好说了。
听到同行被感染的消息，我的心情特别复杂，尤其是有些人还是我认识的熟人。
但是，我们医院没有医护人员被感染的，可能是因为我们医院的特殊性造成的，早前也有接触传染病案例，防护措施相对较好，更没交叉感染的。
【3】华南海鲜市场
这个病确实有很大的隐蔽性，它潜伏，不感觉发热的时候，可能就是一个普通人，除了感冒症状，没人会特别在意。
有人头疼发热感冒来诊断，就是按照检查的章程来。
我们最开始做基础排查，排除常见的疾病再怀疑到这个情况，首先会问他们有没有华南海鲜市场接触史。
刚开始确诊的病人要么就是他去过，要么就是住在那附近，后来慢慢地住得远的也确诊了，甚至是住在武昌那边的。
开始是轻度病人要求居家隔离的，重症病会留观，再给确诊病人会诊，会通知上级部门。
后来我们武汉市肺科医院被宣布为定点医院，要求更严了，一旦有待确诊的患者，我们就会对他们采取隔离。
【4】老人不愿戴口罩
说到被隔离待确诊的患者，不得不说一下我们医务人员做的其他工作。
比如，我们会跟待确认患者要求戴口罩，同时要求他们的家属在医院不要长久逗留，回家等消息并居家隔离，保持联系。
在宣传戴口罩的时候，年轻人大多比较自觉，相对好说。
但是，碰到部分中老年人，请他们戴口罩，真的不知道有多难。你劝他们买保健品可以，你让他们戴口罩那就是说见鬼了。
有些老年人觉得戴上嫌闷得慌，就是不戴。实际上，按照一些确认案例的数据看，多少中老年人。
这方面，子女确实要加强多老人的说服教育工作。
【5】ECMO是个什么
目前是没有特效药，在短期内不可能出现痊愈，现在，治疗方案一般都是替代性的，就是按照日常发热病症去治疗。
如果特别严重的，需要上移动心肺仪器（ECMO），这个怎么说呢？就是给暂时替代你的肺功能，给你本来的肺一个喘息的机会，看能不能恢复，能恢复过来就没事。
这也就像我们心脏做手术，需要做体外循环对吧，这个就像是你体外的肺，暂时替代肺功能，让你的肺可以没有那么大压力。
有些新闻说，有医院靠这个机器成功救治了一个患者，严格来说不能叫治愈，只能说是转危为安吧。
并且这个仪器比较贵，像我们是专科医院，也才有两台，很多医院有一台都不错了，不少医院都没有。
这个仪器，对医院来说，原本一年可能也就开机一两次，成本运营也比较高，开机一次五六万，一天都要1万左右。
【6】怕传染家人租房
目前，我们医务工作人员吃住都没有问题，即便现在武汉公共交通停掉。
住近的肯定可以正常上班，住远的就统一住医院，医院每天统计人数，提供饭菜。随时都在保持战备状态。
也有同事，几个人在附近租房子，因为那个想着，万一自己得病害了家里人也不好，虽然带着防护面具。
当然，面上大家说不怕，实际还是有点担心的。
比如说，今天本来有人给我们医护人员捐赠方便面的，结果送货的人知道送货地址后，都不来了。
即便是这样，从一开始，连物业、保洁、保安啊，都没有真正退缩的，没有一个人提什么过分要求，都在坚守，没有人觉得疫情治疗和跟自己没关系，这点让人特别感动。
【7】夫妻均在一线
最开始我们没跟家里人说，怕他们担心，我父亲一年前还被查出有直肠癌，行动居家也不方便，但是因为职业的敏感性，家里也理解我。
说到这个，我们家有特殊性，像我爱人也是我们医院的，她是手术室工作，也在一线。像我们这样的夫妻档，在我们武汉市肺科医院不只一对两对。
我和爱人之间没有那么豪言壮语，也就是互相关照一下，在医院碰到了，会互相提醒一下。
我刚才下班，怎么和爱人过三十，都还没想好，可能就是简单吃点饭，聊天一下吧，爱人明天大年初一也要上班。
我们没有觉得自己很了不起，因为每天都是这样工作，所以看到说我们是白衣天使的报道，我有一点点不以为然，为什么呢？
有灾难的时候，你是天使，没有灾难的时候，你是什么？不然为什么会有伤害医生的事情出现。
我们只是希望得到一些基础性理解。其实，我们都是孩子，只是换了身白大褂，虔诚做事。
【8】女儿涂鸦加油
父母的担心从没停过，他们能做的就是帮忙带孩子，做我们坚强的后盾，让我们放心家里。
为了不给家里带来负担，我们让孩子都住在了父母家里，这样也是避免可能遭遇的感染，毕竟孩子们还小。
我们有两个孩子，大的孩子是女儿，6岁，刚上一年级，小的孩子是男孩，刚一岁半。
由于上面说到的原因，我们和孩子已有半个月没见面，有见面也就是视频一下什么的。
昨天下午，女儿在小黑板上涂鸦，画了爱心，以及稚嫩的字体写着“爸爸加油”、“妈妈加油”。
看到孩子这么懂事，我觉得一切都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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